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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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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恒這樣當眾的一番話,既叫大魏人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處, 同時也讓圍觀的各部人看到了大魏對他們的接納之心, 而今戰起,所以大魏的百姓才會對他們那樣的不憤。將心比心, 這心裏的怨恨, 隨著說開了自然是散去許多。

至於那引起此事的孩童們,打人的自是被鄉官就訓斥了一通, 挨打的那一位,曹恒看了一眼, 只平靜地說了一句, “回家吧。”

孩童擡頭看了曹恒,“你是什麽人?”

事到如今都沒人想到問曹恒是什麽人, 這個孩子卻問了, 曹恒很確定這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沒有怕過這些人的欺負。

“我是什麽人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。想要這裏成為一片樂土,還是把這裏變成一片荒蕪?”曹恒輕輕地說,孩子冷冷一笑, “如果他們還像以前一樣, 毀了再重建不是更好?”

“如果你想毀了這裏,那麽會有更多的人想要毀了你。”

“你也會?”

“會。”曹恒非常肯定地回答, 哪怕她不是大魏的公主, 如果有一天, 有人毀了這片安樂的土地, 一如鮮卑一般, 曹恒也一定會滅了他。

孩童明明很稚嫩的臉,昂頭瞧著曹恒,“像我一樣的雜、種很多。”

像他們既不為大魏所容,更不為另外的部落所容,他們自成一體,所以他很清楚像他這樣的人很多,很多。

“那樣很好,不是證明了大魏裏有很多的人都能接受了各族的族人嗎?否則怎麽會有你們?你們,會是新的開始,新的希望。”曹恒把自己的理解道出,孩童聽著沈思了,“阿回。”

這個時候一個婦人揚聲地喚了一個名字,孩童聽著尋著聲音看了過去,大聲地回應,“阿娘我在這裏。”

“快回家了,你阿爹回來了,帶了許多好吃的。”婦人再次催促著孩童歸家去,曹恒順著聲音看去,只見一個很溫和的婦人,衣著打扮是大魏人,而在她的身側,走出了一個身著匈奴服飾的男子,大著嗓子叫喚,“回來回來,快回來。”

說話間手護在婦人的身側,臉上洋溢的是幸福的笑容。

“你阿爹和你阿娘的感情很好。他們都很喜愛你。”曹恒把自己看到的,感受到的說出口,孩童道:“所以,哪怕我是雜、種又怎麽樣?”

“這麽小想的事情挺多。這麽好看的郎君,莫說自己是雜、種,真正的不在意是告訴他們,你有最愛你的父母。”曹恒輕聲地說,而在心底裏越發覺得,隨著大魏納各部,一些從前隱隱忽略的問題,必須要重視起來。否則將來,如這孩童一般的兩族結合之人,必成大魏的憂患。

“快回家吧。”有些事不是一下子就能解決的,曹恒想的是,該拿出什麽樣的章程來。

“我叫顏回。我阿爹是匈奴人,本來沒有漢姓,我阿娘姓顏,我阿爹便跟著姓顏,所以我也姓顏。”孩童與曹恒說了自己的名字,曹恒點了點頭,“顏回,很好的名字。回者,轉也。昭回於天。人有生而有死,最後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。”

叫顏回的孩子怔怔地看向曹恒,曹恒伸手撫過了他的頭,“回家吧。”

說罷她也準備走了,顏回看著曹恒認真的面容,突然高聲地問道:“我以後如果想要再見到你,我可以去哪裏找你?”

“到洛陽,站在太極殿前。”曹恒這樣的回答,鄉官在一旁正想該怎麽樣跟曹恒套近乎呢,聽到這話一個趔趄,再無知他也知道太極殿那是什麽地方,讓一個孩子站在太極殿前才能見到,這位得是什麽人?

反應過來想再問多一句的,結果曹恒已經不見蹤影。顏回重覆地喃語了曹恒剛剛說的話,洛陽太極殿嗎?好,他一定會去的。

曹恒在碰到這樣的事後,接連走完了整個北地,這樣的情況有重有輕,這心裏是猶如油煎一般。

“殿下,幽州宋刺使來信了。”曹恒把自己看到的記錄下來,想著回了京城之後該怎麽跟曹盼還有政事堂的諸公商量辦法解決,赤心拿了幽州傳來的信現呈到曹恒的面前,曹恒拿過拆看了看,看完之後眼中流露了笑意,“好。”

赤心道:“是鮮卑的事定下了?”

曹恒道:“不僅是鮮卑上書請歸附於大魏,懇求大魏派兵進入鮮卑以駐守,還有匈奴,匈奴內亂已定,丹陽姨母當上了單於。”

睜大了眼睛,赤心難掩驚訝,誰能想到在有了曹盼這個女帝之後,匈奴竟然在十五年後再現一個女單於。

曹恒將信收了起來,“準備準備,明日回幽州。”

“諾。”回幽州,著手安排鮮卑之事。想必這事曹盼一定和政事堂諸公商量好了。

鮮卑之事早有先例在前,如昔日的高句麗。如今的高句麗歸於大魏,是為大魏國土,以高句麗的人以治之,這麽多年來沒有絲毫的叛亂,這樣的成就既是派往高句麗的人夏侯玄的功勞,同樣也是大魏朝廷上下眾志成城的結果。

這麽多年,大魏的鹽、糧,不斷地引入高句麗,這是安民之根本,再以法制,卻是依高句麗而行的法度,曹恒曾經看過這樣的律法,大方向與大魏的乾清律如出一轍,只有細節不同,曹盼當時跟曹恒說,因地制宜,因時制宜,高句麗畢竟不是大魏,饒是在大魏之內,也得要變通,更何況是一國。

那麽眼下鮮卑的情況與高句麗何其相似,曹恒自是認為,這件事必該借鑒高句麗。

親娘那樣聰明又靠譜的人,一定早就已經料到今日了。該安排的事一定已經安排,她所需要做的是學習這些安排。

曹恒就這樣在北地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幽州,宋侶見曹恒雖然一路風塵卻精神抖擻的,露出了一抹笑意,曹恒見面就問道:“幽州之內,宋刺使是怎麽處理匈奴與大魏人,甚至他們結合所生子嗣的問題的?”

宋侶微微一怔,猛地看了曹恒,“殿下發現了?”

一句發現了透露出來的信息不少,曹恒道:“這麽說宋刺使一直都知道問題的存在?”

“不僅侶知道,陛下也知道。”宋侶這樣的回答讓曹恒更是頓住了,曹盼也知道?

“有些事得一步一步的來,解決問題的時機也很重要。”宋侶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一句,曹恒微蹙眉頭,宋侶突然轉了話題道:“聽聞昔日蜀相諸葛孔明之子諸葛瞻也到了幽州。”

曹恒的腳步一頓,想到之前曹盼駁了諸葛均要陪曹恒一道來幽州的請求,她以為諸葛瞻至少從這一點看出了她們對他的無視。

此時來幽州,曹恒道:“無妨。”

大局已定,諸葛瞻來了又有什麽意義,曹恒問道:“政事堂尚書省公文下達了?”

問的是鮮卑之事曹盼那裏有沒有下發了正式的文書。宋侶道:“算算時間應該明日能到。”

“那位諸葛郎君在幽州多日,最愛去的是匈奴人聚集的地方。”宋侶再次舊事重提,曹恒還是不以為然,宋侶再接再厲,“他放出話來,道是北方各部,大魏最大的敵人不是鮮卑,而是匈奴。如今匈奴內亂,正是大魏一舉殲滅匈奴的最好時機。”

好,算是讓曹恒有點反應了,曹恒冷哼一志,“殲滅。他說了這樣的話,沒有匈奴人打他?”

宋侶笑出聲來,“殿下還真是料事如神,他這話一放出去立刻挨了打,虧得他身邊的仆人得力,擒住了打人的匈奴人,鬧到了縣衙,臣才知道這位到了幽州。”

事情大概的經過就是這樣,曹恒吐道:“天作孽猶可違,自作孽不可活。派人盯著他點,別讓他攪事。”

後面一句是沖著赤心吩咐的,宋侶道:“不勞殿下的人了,臣已經安排了人看著,而且已經派人告誡,讓他謹言慎行,不要挑起兩國戰火。”

曹恒看了宋侶一眼,宋侶笑得十分無害,曹恒能想像諸葛瞻聽到這句告誡後的臉色會有多難看。

“打了他的匈奴人呢?”比起諸葛瞻來,曹恒以為匈奴人的處置更惹眼。

宋侶繼續笑笑地道:“打架鬥毆如何處置,臣自然就如何處置,只是臣讓人給他們帶了一句話。有人想要挑起兩國戰火,你們打人無異於添油加醋,果真匈奴想與大魏開戰?”

話都挑明地說了,但凡不蠢都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吧?罰是要罰,打架鬥毆就是不對,罰完了還得教,讓人不可再犯,不會再加深兩族之間的矛盾,那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。

“不過,這件事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臣現在擔心的是,鮮卑一事到如今,再有諸葛瞻的一番言論,朝中必有風聞。好戰者不知凡之。”宋侶提醒曹恒這件事說到底只是一個由頭,真正讓人發愁的不是在幽州,而在洛陽。

要是有人拿了鮮卑說事,匈奴之前也確實是進犯大魏了,有人提議曹盼一股作氣,將匈奴也一並拿下了。戰心若起,想要撫平沒那麽容易。

“有拎得清的人,自然也有拎不清的人。”曹恒卻不以為為然,挑起兩國戰火這樣的罪名誰都擔不起。諸葛瞻之前做的事,真要讓人細究起來,完全可以要他的命。不過,想必與他一般拎不清的人反而會為他敢直言不諱而叫好。

可是身為諸葛孔明的嗣子,從諸葛瞻鬧出這樣的事開始,得有多少人感慨諸葛亮後繼無人?

有些事,曹恒哪怕眼看著發生亦無能為力。

不出宋侶所料,第二日朝廷關於如何掌管鮮卑的公文下發了。

鮮卑會請歸附大魏,宋侶也是立下大功的。

接二連三的內亂讓鮮卑亂成了麻,請大魏派兵進駐鮮卑同樣是軻比能的女兒元晴。

曹恒撤兵之後,鮮卑為著誰來統領鮮卑爭了起來,一開始只是口頭上的爭執,吵啊吵的,便開始動武了,兩個人打是小事,兩個部落的人開起戰來,戰火一燃,就連元晴也被牽連了其中。

就在曹恒走於北地各州查看時,鮮卑打得如火如荼,元晴不是沒想過憑自己的本事平定戰亂,然而她既不曾領兵,當日能夠出現在大魏的軍隊前都是靠夫家庇佑,如今夫家卻因她而遭人圍攻,九死一生逃了出來,夫家告訴她,這個時候如果不想讓鮮卑盡滅,只能請大魏出手。

之前他們有多盼著大魏的兵馬離開,如今他們就有多盼著大魏大軍回來。

但是,大魏憑什麽一而再,再而三無償的幫鮮卑?你們鮮卑自己的戰亂,幫一次是人情,幫完了一個個還盼著大魏的軍隊立刻離開鮮卑,生怕大魏會趁人之危占了鮮卑一般。

就這樣,將心比心,你會願意再幫第二次?

是以,宋侶這位幽州刺使在接到鮮卑的求救書信時,默默的把信收起來,回了一句,鮮卑動亂,自以鮮卑自救。非魏之地,魏兵出一可,再而何理?

信就那麽被送到元晴之手,再過了兩日,元晴再呈了信往幽州,請鮮卑歸附大魏,望大魏顧念鮮卑百姓無辜,救百姓於水火。

宋侶從拿到這樣一封信,心知他們要做的事成了。吐了一口氣,當然是高興的。立刻給洛陽送信,給曹恒送信,也給鮮卑回信,雖然他們料到鮮卑自己平不定這內亂,也知道鮮卑唯一的選擇是歸附大魏,請求成為大魏的輿圖之地,樣子還是得做。

“羌、氐、羯三族竟然在鮮卑動亂時無動於衷,臣頗是失望。”宋侶把這經過與曹恒細細地說來,那一點失望毫不掩飾,曹恒道:“哪裏都有聰明人。”

鮮卑與匈奴想要算計大魏的下場擺在眼前,不蠢的人都能看出點眉目。大魏從鮮卑撤兵了,哪怕鮮卑動亂,他們也不敢趁火打劫,苴羅侯這個例子在前,哪怕他們憑一族之力比苴羅侯要強,也絕強不過整個鮮卑。

所以,哪怕心動,很是想出手把鮮卑給吞了,在大魏這樣的強國在前,絕對不敢動。

“並、雍、涼三州的兵力盯著他們,他們要是在這個時候還敢出兵鮮卑,就不怕自己會是下一個鮮卑。”曹恒這樣地說著,宋侶認同地道:“也是。雖然他們未必不像鮮卑與匈奴一樣想要占大魏的土地,可是,兵不夠強就不敢輕舉妄動。”

兵強馬壯,那是立國根本。兵不強馬不壯,那就別怪外人一人咬你一口,直把你啃得屍骨全無。

“那麽鮮卑之事就有勞宋刺使了。”朝廷下發的文書指出了由宋侶暫理鮮卑諸事,曹恒,打下手。

宋侶笑了笑,與曹恒作一揖,“殿下不奇怪為什麽陛下沒有讓殿下暫理鮮卑之事?”

“宋刺使當年師承賈太傅,鎮守幽州近二十年,鮮卑、匈奴,宋刺使比我更了解。”了解,宋侶就能更好地處理眼下鮮卑請求歸附大魏的事。

曹盼不讓曹恒來辦這件事,那就是想讓曹恒看看宋侶是怎麽辦的事,是讓曹恒多學著點。

宋侶是真覺得曹恒坦然接受他為主,其為次的安排,單就這心性就是極好。需知鮮卑苴羅侯自刎有曹恒調兵遣將,算無遺漏的功勞,打完了仗卻不讓曹恒插手鮮卑的事,換了心胸狹窄的非跟宋侶計較不可。

曹恒想的是,曹盼不讓她辦這件事,應該等大魏的兵馬入了鮮卑,宋侶見了鮮卑的人安排好一系列之後,就要把她召回洛陽了。

果然,宋侶為主曹恒為輔,曹恒負責領兵開路,一邊吸納鮮卑的兵馬,宋侶負責安頓拿下的鮮卑城池,又在曹恒甄選鮮卑的兵馬後,與曹恒按已經存在的高句麗治理的方法,用鮮卑的兵,守鮮卑的城池。

宋侶頒下約法三章,所有鮮卑人,或是進入鮮卑的大魏將士都得要守這三章,違者重罰。

同時,安民撫恤,用最快的速度讓鮮卑安定下來,對於鮮卑內各種勢力,在絕對的武力鎮壓之下,該以禮相待且以禮相待,欠敲打的也要敲打。

宋侶行事與他的外形截然相反,他一介病弱之軀,做事卻快狠絕,這讓曹恒想起了當初教他的賈太傅賈詡,那位可是鼎鼎大名的毒士。

頗有毒士之風,說的就是宋侶。

但是,鮮卑就這樣在曹恒完全只負責帶兵,宋侶總理所有的事情的情況下安定了下來,曹盼催曹恒回洛陽的信也來了,提醒著曹恒這一年的科考要開了。

大魏自開科考取士之制以來,每年八月秋收之時便於洛陽貢院開考,至此已是十餘年,曹恒當然忘不了。

鮮卑之事到此算是了結了,匈奴那邊剛剛成為單於的丹陽這會兒也忙著安定匈奴,曹恒也不說去看望的話,準備著起程,宋侶將自家的三個兒子給推了來,“殿下,小兒也要進洛陽趕考,殿下一路回去捎上他們?”

曹恒能說不嗎?不能!所以只能點頭答應。

宋家的三位郎君,最大的十七八歲,最小的一個與曹恒差不多大,但是身體看起來比宋侶好得太多,曹恒一度很懷疑宋侶那病弱的模樣是不是裝出來的,畢竟一個據曹永說,很多年前宋侶看起來就是一副快死的模樣了,結果這麽多年過去了,他卻活著比當年看起來比他還活蹦亂跳的人長。

而這三位宋郎君,最大的顯得沈穩,名為宋行;第二個與宋侶的相貌最是相像,名曰宋征;最小的一個一張笑容相迎,名為宋徒。只一眼,曹恒以為宋徒才是真正最像宋侶的那一個。

“一路有勞殿下了。”宋行與曹恒客客氣氣地作一揖,餘下兩人都跟著很是有禮地朝著曹恒行禮。

“不必客氣。”不過舉手之勞而已,宋侶為大魏嘔心瀝血,盡職盡忠,他的兒子,曹恒也盼著他們將來能夠成為像宋侶一樣的國之棟梁。

相互打了個招呼,曹恒讓人將他們兄弟三人安頓好,楊囂道:“等回了洛陽,該喝承之的喜酒了。”

崔承之的婚事早已定下,但就算如此,崔今或是墨問也罷,曹恒一來幽州,他們就把崔承之推了出來。

開玩笑,有些情份那是可遇不可求的,莫說是只是定了婚期,婚禮還沒辦,哪怕是辦得婚禮,拜了高堂,他們也絕對會讓崔承之脫下喜服與曹恒走這一趟的。

“必有大禮相送。”崔承之與楊囂這一路做了多少事,曹恒都看在眼裏,還有那些寶石還是崔承之發現的,這可是幫了曹恒脫貧。

如此大的功勞,曹恒豈有不記在心上的道理。回了京,無論如何也要親娘多給崔承之賞幾樣好東西。

“那承之先謝過殿下了。”曹恒有賞,崔承之高高興興的收下了,這都是情分。

“我聽說你家中兩個弟弟這回也要下場?”楊囂的消息倒是靈通,八卦起崔承之家裏的事來,崔承之道:“父親跟母親都說,要出仕需得靠他們自己的本事,今歲父親說他們的火候不錯了,可以下場試試。”

話萬不敢說滿了,崔承之也不想給自家招禍。

“比起他們來,我更好奇的是左仆射剛收下不久的徒弟。”楊囂提到了周不疑,還有周不疑的徒弟,這下曹恒也看了過去,“蕭平,蕭霽月也要下場?”

那樣一個當眾想要勾、引曹盼,結果被曹盼薦為周不疑弟子的人,誰還能不記住,所以曹恒驚訝地看向了赤心,想要確定這個消息。

赤心一時答不上來,畢竟科考是每年一考,參加考試的人名單,赤心也不會都給曹恒拿來。

楊囂也知道這個消息一丟出來就連曹恒也必然吃驚,笑道:“正是,這還是父親寫信告訴我的。”

這樣也算是解釋了為何他遠在幽州還對洛陽的事知道得那麽清楚。既然是楊修說的,事情是絕對假不了。

曹恒想著那只一面之緣的蕭平,還有周不疑的性格。周不疑這麽多年來位高權重,為人德行世人皆讚,想拜入他門下的人何其多,偏偏周不疑一個弟子都沒收。蕭平,雖然在當日是曹盼開口讓人收下的,但並不單單要求周不疑,周不疑卻開口收下了那人,後續事情太多,曹恒並沒有再關註蕭平。

她以為再次見到蕭平必然是在太極殿上,蕭平能讓周不疑收為弟子,將來一定會參加科考出仕,曹恒曾想過再見時蕭平會是什麽樣子,但是絕對沒有想過會這麽快。

端午至今才三個月,三個月,曹恒往幽州來了一趟,拿下了鮮卑,也看到了北地的隱患,跟著宋侶也長了見識,可是,三個月的時間足夠讓蕭平出師,參加科考?

曹恒是相信周不疑的,但對蕭平,想到他先前雖然作為棋子,但依然還是因利的接近曹盼,曹恒是不信蕭平的。

“和所有人說一聲,快馬加鞭趕回洛陽。”心裏有事,曹恒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趕回洛陽。楊囂能感覺到曹恒急切的心思,不敢多問,趕緊去吩咐。

洛陽此時,曹盼在得知蕭平也下場後,與周不疑下棋時,曹盼順口問了一句,“那麽快出師了?”

雖然沒有說名道姓,周不疑一聽便知曹盼所指,“霽月是個聰明人。”

聰明人一點就透。曹盼落下一子,等著周不疑繼續說話,“先時的人為了讓他將來能夠更加懂得討好陛下,琴棋書畫樣樣都教了,如今臣只是給他講解了一些朝中諸事,還有天下形勢,他自去研究,不解處臣為之解惑。三個月,夠了。”

“有人可是等著看你我的笑話呢。”曹盼笑笑地說,周不疑道:“無妨。”

這信心滿滿的模樣,曹盼笑意更深了,“鮮卑事畢,匈奴由丹陽執掌,北地看著安定了。”

周不疑接話問道:“陛下擔心的是隨著各部融入北地,大魏與各部之間的暗湧。”

“阿恒在鮮卑退兵後,去了並、雍、涼各州。”曹恒將曹恒在北地做的事與周不疑提起,周不疑道:“殿下必不負陛下所望。”

“此次科考,讓曹恒做主考官,元直以為如何?”曹恒素來與周不疑沒什麽不能說的。

周不疑執棋的手一頓,“陛下是不是太急了?”

“政事堂的的折子你是清楚的,從上到下都在催阿恒成婚的事。朕不想急,連曹氏與夏侯氏都接二連三地讓朕快些將阿恒的婚事定下。朕不急,太多人急了。所以朕得多讓阿恒經事。”曹盼將自己這樣安排的原因與周不疑道破,周不疑輕輕一嘆,“殿下會比陛下更難。”

曹盼眼中流露出了悲意,“誰讓她是大魏的公主。她選擇要走這一條路就註定不易。”

女帝不是好當的,開國女帝有開國女帝的難,繼任之女帝也一樣。

“那殿下的婚事?”旁人關註曹恒的婚事,周不疑同樣關註。曹盼道:“這是阿恒要自己解決的問題,不是朕要幫她解決。若是她連自己的婚事該如何處置都弄不明白,早晚有一天這江山必為他人所竊,如此,朕寧願現在就給了旁人,也免得她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。”

周不疑一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,曹盼是不會過問曹恒的婚事的,如今她壓住不讓人提已經是在給曹恒爭取時間了,等曹盼認為時機到了,事情鬧到明面上來,要去處理的是曹恒,而不是曹盼。

幽幽地看了曹盼一眼,曹盼一下子就察覺,“元直這是心疼了?”

“陛下何必明知故問。”周不疑輕聲地回答,曹盼道:“如今我們都在,讓她多經磨難,若是倒了還有我們扶她起來。若是我們將所有的荊棘都砍掉,讓她一路暢行無阻,她永遠也不知道荊棘究竟該如何砍除,將來,又怎麽能走出她註定要走過的荊棘大路?”

如果能夠選擇,曹盼又怎麽會願意曹恒小小年紀就經歷那麽多的事情,親上戰場,見識人心的醜陋,面對一個又一個的人對她的質疑。

“生為大魏的公主,她的出生不是她能選擇的,但她如今要走的路都是她選的。元直,我們再心疼她,也不能攔著不讓她走自己想走的路,對不對?”

曹盼的聲音很輕,無奈而又高興。一如她和曹恒說的,生為她的女兒曹恒是幸也是不幸的。

幸之,曹恒享盡榮華富貴,高高在上,沒有人能輕易讓曹恒低頭。

不幸,她想要擔起這個天下,想要像曹盼一樣,她得要付出比曹盼更多的努力,而最後都未必能比得上曹盼。

周不疑看向曹盼,許久沒有挪開眼,卻在這時燕舞急急地走了進來,“陛下,殿下出事了!”

這一句出事了讓曹盼一下子站了起來,“怎麽回事?”

怎麽回事。這件事就曹恒自己說起來也只想說一句倒黴唄。

一路急行趕回洛陽,沒想到會在半路上碰到諸葛瞻,恰好遇到諸葛瞻正被人追殺。追殺的是一群蒙面人,長青的武藝不錯,諸葛瞻也可以,然而寡不敵眾,這不身上都掛了彩,哪怕再不喜歡諸葛瞻,也絕對不能見死不救。

曹恒讓人去救人,追殺諸葛瞻的人一看曹恒這樣一行浩浩蕩蕩的人馬,本能反應就要撤,這樣把人救下了,事情也該是完了。結果,萬萬沒想到黑衣人殺了一個回馬槍,正好那會兒曹恒走到諸葛瞻的面前,黑衣人放箭射來,本來對準的是諸葛瞻,沒想到諸葛瞻恰好伏身,箭就那麽朝著曹恒射來,曹恒哪怕反應極快地躲閃,還是叫箭射入了肩頭。

事發過於突然,想要追趕黑衣人的將士都沒反應過來,曹恒的肩頭已經血染一片。全都圍著曹恒來,有人大喊著要追,曹恒痛得額頭直冒冷汗,喝斥一聲道:“別追了。”

聽到曹恒叫停不讓追,誰也不敢不聽。

好在箭上沒毒,雖然射進肩頭總歸不算深,曹恒自己一咬牙就把箭給拔出來了,仔細一看這箭,冷冷一笑,朝著顯然也傻了的諸葛瞻吐道:“自尋死路。”

那一句不該救諸葛瞻的話忍住沒說出來已經是曹恒有涵養了。

“你知道是誰要殺我?”諸葛瞻並不蠢,曹恒這話音一落下,他即反應過來曹恒看到這箭已經知道了是何人要殺他,急切的追問。

“走。”曹恒是真的賴得搭理諸葛瞻,她這會兒受了傷,包紮傷口才是正事。想到自己竟然因為諸葛瞻挨了這一箭,曹恒那叫一個懊惱。

諸葛瞻本能伸手想要拉住曹恒,崔承之與楊囂立刻擋住了,“諸葛郎君,不說公主殿下於你有救命之命,這一箭更是殿下替你受的,如今殿下傷成這樣,你不說讓殿下治傷,反而糾纏追問,是何道理?”

再大的事也不及曹恒治傷重要吧。楊囂雖然比之楊修要內斂許多,但是對於諸葛瞻這樣無功名而且揮霍先父名譽的人,嘴上是一點都不留情的。

“我……”諸葛瞻想要解釋一下,崔承之已經截住他的話,“諸葛郎君且請吧。”

誰能想到諸葛瞻的運氣那麽好,正好彎腰讓曹恒代他受了這一箭。既不能怪諸葛瞻,偏偏諸葛瞻還攔著不讓曹恒去上藥,難道還不許他們譏諷幾句?

曹恒讓赤心扶著回去趕緊的上藥,然後毫不猶豫地道:“上完了藥,立刻趕回洛陽。”

不回這一路上帶著個諸葛瞻的,曹恒是怎麽想都覺得堵得一口氣,自然是想要趕緊的回到洛陽去。

曹盼收到消息後第三日,曹恒便回到了,因著這傷得憋屈,曹恒下令封口,以至於洛陽之內知道公主受傷的也就那麽幾個。

“如何?”與上一次去益州不同,這回回來曹盼親自來接曹恒,一見面就關心地詢問曹恒的傷,曹恒搖了搖頭,“一點輕傷,無妨。”

雖是如此,曹盼還是不放心,回了宮就讓戴圖親自來看,傷口處理得極好,藥用的都是戴圖給配的傷藥,如今已經開始結疤。

“待殿下的傷好了,臣配些除疤的藥,保證不會讓殿下留疤。”戴圖這樣地說,曹盼是大松了一口氣。

“刺殺諸葛瞻的是什麽人?”曹盼素來開門見山,知道曹恒的傷沒事,打從知道那是沖著諸葛瞻去的殺手,結果卻讓曹恒受了過,曹盼便想查清楚了是誰做的,但卻從赤心那裏得知曹恒攔下了,能讓曹恒攔下,說明這殺手曹恒是認得的。

如今曹恒回來了,曹盼便當面問個清楚。

“匈奴人,怕是與丹陽姨母有關。”曹恒說話也讓赤心將東西拿來,正是那日射入她身體的箭。

曹盼拿過一看,也認出來了,“還真是。”

與丹陽相交多年,丹陽在洛陽住了那麽多年,手下的人用什麽樣的弓箭,曹恒都能一眼認出來了,何況曹盼。

“諸葛瞻口無遮攔,想要挑起大魏與匈奴交戰。匈奴內亂剛平,丹陽姨母的兄長死了不說,諸位王子自相殘殺鬧得匈奴兵荒馬亂,匈奴經此內亂,實力削弱,憋了一肚子沒地兒撒的丹陽姨母要弄死諸葛瞻不難理解。”

曹恒一看就知道這些追殺諸葛瞻的人是誰,自然也很明白為什麽諸葛瞻有此禍。

如同當日她沖諸葛瞻說的,諸葛瞻是自作自受。

曹盼搖了搖頭,“如今這背地裏不知多少人在暗裏笑諸葛孔明後繼無人。”

曹恒看了自家親娘一眼,“母皇高興?”

“高興也心酸,他這一生何等威名,結果最後識人不明,竟然叫人如此揮霍他的名聲。”曹盼輕輕一嘆。

曹恒靠近曹盼,抱住曹盼的手臂道:“有我啊,我不會的。”

曹盼伸手撫過曹恒的頭,“好。待科考之後我們去許都,讓他知道,我們阿恒長大了。”

提到科考,曹恒想起了之前一直掛心的事,“蕭霽月也參加這一次的科考?”

“如此驚訝?”雖然說同樣的問題曹盼也問過了周不疑,曹恒這個模樣讓曹盼想逗她。

“我並非信不過左仆射,只是覺得蕭霽月這樣太急了。”曹恒斟酌地說。

曹盼道:“急嗎?那我打算讓你主持這一次的科考,你覺得自己是行還是不行?”

剛因蕭平參加科考而驚訝的曹恒聽到曹盼丟了的話,失態地張大了嘴,說話都結巴了,“母,母皇,你是在說笑?”

“我像是說笑的?”曹盼反問曹恒。

曹恒忍著沒捉頭卻明顯底氣不足地道:“我才多大年紀,也就才不用上課,母皇讓我去主持科考,這有多少人反對,又有多少人覺得我不可信?”

“哦,都知道問題在哪兒,那你想好怎麽解決了嗎?又知我為何要讓你主考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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